早前的喻家灣不叫喻家灣,叫喻家畈。這是我從該村*任支部書記、已90高齡的喻國群老人那里得知的。
能被稱為“畈”的地方,是有不少田地的,就像帶坪、梁、嶺的一些個地名,必有坪、梁、嶺??蓮奈覀円宦酚^察的情形看,這個曾經(jīng)叫喻家畈的村子,擁有的田地并不多。水稻是村子的主產(chǎn)。但能種植水稻的地方,基本上是順著村子上邊丘坡那兒往下、寬不過百米、長幾公里梯狀的田地。這對于一個擁有2個組、202戶人家、802口人的村子來說,顯然不多。
后來跟村民交談時,我忽然意識到,田地雖然只有這么些,是因?yàn)楹髞砣丝诘牟粩嘣黾印6缜?,這里只有幾戶、甚至幾十戶人家時,這些田地對他們來說,綽綽有余。
喻家灣村隸屬谷城縣廟灘鎮(zhèn),是個典型的丘坡村莊。村委會貼著303國道。公路對面幾百米外是與下游襄陽共飲一江水的漢江。聽村子里老人講,以前站在村子的土包上,望漢江河一清二楚。這話我信。就像一些老襄陽人說,早些年幾十里外能望見羊祜山。
與村委會處在同一平線上的,是一字排開的一棟棟村民樓房,如一道幕簾,遮擋了行人望向村莊的視線。有點(diǎn)“猶抱琵琶半遮面”的味道?;蛘哒f,公路旁這些一溜兒的樓房,是村子的包裝。如今大到一座城,小到一個人,都需要包裝。本該*能體現(xiàn)自然狀態(tài)的村莊,也沒能例外。
進(jìn)村子的路在村委會旁。直直的一小段水泥路,兩邊擠滿了二層或三層的村民樓舍,使人很難嗅到舊有的元素。就是路旁挨挨隔間的樹,也難見粗壯。我把這截通向村里的路,戲稱“通道”。走完“通道”,整個村子的輪廓,大致清楚:村子基本呈J形。從下朝上,村民的房子一邊倒建在路的右側(cè);左邊,是那幾公里長、低于路面的梯形田地。遠(yuǎn)遠(yuǎn)望去,一壟壟、一片片的田地,有的呈暗黃色的土質(zhì),如處子般靜待已播下的希望,有的長滿了綠油油的苗穗,有的被灌滿了水,在太陽的照射下,發(fā)出亮白的光。有農(nóng)人弓背忙于其中。田野上空啾啾的鳥兒,使得整個村莊跟著生動起來。
農(nóng)田的另一邊,是一溜凸凹有致的丘坡,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端。坡上滿是花櫟木、水杉、竹子、松、柏等參差不齊的樹,綠茵茵的樹葉,將整個坡嶺覆蓋得嚴(yán)嚴(yán)實(shí)實(shí)。這種地貌,放在山里,眼前這一片一片的農(nóng)田,無疑就是亂石密布的峽谷。而在這海拔二三百米的丘坡地帶,則是人們賴以生存的希望。
聽喻國群老人講,這里的坡嶺有大小之分。喻家灣這里屬小長嶺,大長嶺在村子的西面。我一直以為,嶺只專屬于大山,原來低矮的丘坡也是有嶺的。人的有些執(zhí)念,往往是對自然客觀的漠視。后從衛(wèi)星地圖上看,谷城縣廟灘鎮(zhèn)這里的許多村子,處在一條條丘嶺的圍割中。喻家灣村是被面前這道小長嶺攏著。老人告訴我,打他記事時,嶺上一直沒有樹,全是這么高的灌木和荒草。老人說的時候,用兩手拉了個差不多五十公分的長度,說,所以過去人們把小長嶺叫“千長矮”。
“千長矮”,本來千丈高的東西卻成了矮子。很有意思的一個稱呼。既表達(dá)了舊時代人們的無奈、心酸和失望之意,也體現(xiàn)了民眾的智慧。
從我們行走的路面,看不出有什么坡度,但路旁下凹的梯形田地證明了坡度的存在。由上往下的落差,少說也在百米。這么高的落差,水從哪兒來?陪同的村支部書記喻磊說,上面。我明白他所說的上面,是指丘坡的高處。后來到了上邊一看,在一處被丘嶺圍繞的環(huán)形狀處,有個幾千平米的水塘。而這個水塘,緊鄰丘嶺另一邊的青龍嘴水庫。
谷城號稱千座水庫之縣。千座大小水庫均是1949年后所建。沒建這些水庫之前,是不是像喻家灣這樣的地貌,水稻無法種植?
能種,只是得望天收。面對我的疑問,喻國群老人說,我們這兒不適麥子種植,只能種水稻、苞谷和絮(音)谷(小米)。苞谷和絮谷耐旱,水稻就靠老天爺了。如果遇到旱災(zāi),就靠苞谷糊糊、絮谷湯水、野菜填肚子,就這,*只敢吃二頓飯。
哦,哪是從什么時候才能吃飽肚子的?我問。
1962年。老人說,1959年前,我們這兒跟別個村是一個大隊。后來喻家灣單獨(dú)成立大隊,我當(dāng)上支部書記的。為了讓大家能填飽肚子,我?guī)ьI(lǐng)社員們將荒山開拓成良田,能將旱地改造成水田的改造成水田,實(shí)在不能種莊稼的地方,栽上樹。到了1962年,村子里再沒出現(xiàn)餓肚子的現(xiàn)象。
老人的耳聞目睹和親身所歷,就是一部喻家灣村的百年歷史。而且可喜的是,90歲的高齡,居然眼不花,耳不聾,口辭表達(dá)相當(dāng)清晰。
據(jù)老人講,以前村子里多數(shù)人家,居住在上邊坡嶺下的“窩窩”處——如今的油茶園那一塊。泥磚墻,茅草頂,就是一家人吃喝拉撒、生衍棲息的家。后來,我在另外一王姓人家里,得到了同樣的答案。老王說,他們家及另外幾家,上個世紀(jì)八十年代還住在上面一點(diǎn)的秧畝田里。后來隨著村里的規(guī)劃,才將房子建在了高于田地的路旁。
和許多村莊一樣,沿路上行,村子里多是中老年人。陪同的村干部講,因地理條件的制約,絕大部分家庭的收入,靠外出打工、做生意。也有少數(shù)人家在村里搞養(yǎng)殖、磨豆腐,一年下來的收入,還是可觀的。
弧形狀的喻家灣村民樓,鱗次櫛比地順著村路,一直到上面的坡頂那兒。多數(shù)房屋為近一二十年所建。其中也有個別平房,少,建于上世紀(jì)七八十年代。
路面雖有零星的枝葉,卻沒刺眼的亂象。已是中午10點(diǎn)多鐘,太陽從身后掠過我們的頭頂,傾灑在眼前的每一棟房子上。貼著瓷磚的墻面,一些朝陽的綠葉,在陽光的映照下,將白剌剌的光,反射到我們胸前。
隨著機(jī)械化的普及,村子里已不見了耕牛,甚至連豬也看不到,只有一些雞、鴨、鵝,在柵欄里悠閑地轉(zhuǎn)著。
喻家灣村從*代村支部書記喻國群算起,到如今村支部書記喻磊這里,已是第五代。如果說,老書記喻國群那一代的任務(wù),是讓村民們不再餓肚子的話,后面的則是如何逐步將村子建設(shè)、發(fā)展好。每一代有每一代的使命和擔(dān)當(dāng)。從我們的所見和了解,如今的喻家灣村,早已脫離了貧困。雖然因一些方面的客觀原因,受到了制約,但有時的制約,反而蘊(yùn)含著新徑。
俗話說,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。如今的喻家灣村,開始了有機(jī)作物如油茶園、山楂等方面種植。
在走訪中,我們注意到,喻家灣村幾乎家家門前都有幾棵櫻桃樹,從下灣到上面的丘坡那里,一棵棵樹冠蓬密、綠葉庇蔭的櫻桃樹枝梢上,掛滿了尚在青澀中的櫻桃。想這些成熟后,在綠葉中映紅一樹,映紅整個村莊的粒粒櫻桃,該是多么令人羨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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